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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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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到了晚飯的時間, 一家三口用飯,桌上擺了四樣小菜,炒蛋、涼拌小菜、肉絲什錦、燕窩南瓜羹,秀娘現在熱衷於養生, 聽人說晚上進食要清淡些才好, 便叫廚房換了菜譜, 晚上盡量不吃肉, 或是少量進食。

這些生活瑣事爺倆都隨著秀娘的意思,秀娘把肉絲什錦推到兒子面前,問宋景辰第一天進書院感覺怎麽樣。

宋景辰眨了眨眼, 道:“還好,就是同窗們都騎馬或者是坐馬車, 只我一人騎著驢,還挺招人註意的。”

“……”秀娘皺眉,“不是,他們南州府竟然這般富裕嗎?二十多兩銀子一匹的馬, 家家都有?”

宋景辰解釋:“娘親有所不知, 南州府是咱們朝廷的稅賦重地, 每年向朝廷上繳稅銀兩百萬到三百萬稅銀不等,漕糧約兩百萬石左右, 說這裏是朝廷最重要的錢袋子也不為過。”

停了停,宋景辰又向秀娘解釋了華庭書院的來歷, 以及書院裏的生源大部分都是地方大族的子弟的事實。

“啊?” 秀娘訕訕道:“這麽說娘是自作聰明, 反倒叫我兒出糗了。”

宋景辰笑道:“後來兒子又找補回來了,書院裏騎射考核, 我表現挺好的。”

秀娘重重點頭:“沒錯,就是要比本事比學問, 你本事大學問好,就算是騎驢去,大夥兒也都認可你。”

宋景辰忙肯定道:“娘親說得極是。”

宋三郎瞥了自家兒子一眼,無情拆穿他的小伎倆:

“你騎射考核表現不錯,那必然是平時經常練,這下你的同窗們都知道你家裏肯定是有馬的,你只是今天沒騎而已。”

宋景辰一捂臉,嘴裏嘟囔著:“知子莫若父,什麽都逃不過我爹的法眼。”

一句話逗得三郎和秀娘咯咯笑,旁邊伺候的小丫鬟也抿著嘴兒偷樂,房間裏其樂融融。

吃過晚飯,宋景辰陪著三郎和秀娘說了會兒話,便出了主屋,去往蕭衍宗的院子。

蕭衍宗人稱琴、簫、畫三絕,這些東西均非一日之功,宋景辰一直都在跟著學。

一開始他很是抵觸,跟宋三郎鬧情緒,死活不願意學,光是一個練字就占用掉他大量時間,現下還要練習這些,還要不要人活了?

蕭衍宗是個極有耐心的好師長,讓他三選一,宋景辰果斷選擇學簫,他感覺自己占了便宜,不好好學說不過去,便學得很是認真,慢慢地,學有所成,得了其中趣味。

後面蕭衍宗又引導著他學撫琴、學畫畫,很多東西其實是一通百通的,現下宋景辰在琴棋書畫上算是皆有小成。

夜色潑染窗欞,一盞明燈,兩杯清茶,師徒倆相對而坐,簫衍宗撫琴,宋景辰弄簫。

吹簫對呼吸的控制要求很高,需得平心靜氣才能吹出那種空靈悠遠的意境來。

一呼一吸之間,控制不好則容易失了穩重。控制太過,發出的聲音又會拘禁,沒了松弛綿長的韻味。

古琴與洞簫相得益彰,同一首曲子蕭衍宗演繹出來的是閑雲野鶴逛幽穹的淡然,宋景辰則是少年白馬輕裘仗劍天涯的肆意。

主屋裏,秀娘正坐在梳妝臺前往臉上塗抹著京城孫記香粉鋪新出的三花玉肌膏,聽見動靜,自言自語道:“咱兒吹得還挺怪好聽。”

宋三郎接口道:“嗯,是進步不小,現在能夠不動聲色的控制住輕重緩急了。”

秀娘又道:“這以後辰哥兒娶了娘子,小倆口沒事兒撫琴弄簫的,多好。”

宋三郎就笑。

秀娘嗔他一眼,“你笑什麽,咱們把兒子養得這般好,可得給他找一個般配的。”

宋三郎放下手中書卷,擡眸笑道:“那你說,什麽才叫般配?”

秀娘道:“自然是品貌、家世、才學與我們辰哥兒都相當的。”

宋三郎道:“現在他年紀還小,說這些為時尚早。”

聞言,秀娘忽地抿嘴兒一笑,招呼宋三郎過來,附在三郎耳邊輕聲嘀咕幾句。

宋三郎面色古怪,半晌道:“這原本就是正常,男子到了一定年紀都會有這種情況,叫知夏勤換洗著些就是了。”

秀娘道:“知夏是個妥帖的,我就是拿不準要不要給辰哥兒安排兩個小丫頭一塊兒伺候著,這一個人一個說法,有的說憋著不好,有的又說太早也不好。

這小孩子年輕氣盛的,一旦開了頭兒,你那管得住他,咱兒又長得這般好,性子也好,他肯放過人家,人家說不定還舍不得放過他呢,可愁死我了。”

大家族裏的公子少爺身邊大都有幫助通曉人事的小丫頭,不是什麽稀罕事兒,秀娘既不想讓兒子委屈憋著,又擔心小狐貍精纏著兒子對兒子不利,還擔心小孩子不知道節制對身體不好。

宋三郎一口茶差點兒沒噴出來,秀娘這心操的。

頓了頓,宋三郎哭笑不得道:“你是想太多,這就如同孩子長大了要變聲一樣,只代表他長大了,但長大了不代表就必須要做些什麽,順其自然就好,你兒不是個會委屈自個兒的,他若需要自然會向你討要。”

秀娘:“我這不是擔心家裏沒有,他跑去外面胡亂來嗎。”

“他不會亂來。”宋三郎篤定道。

秀娘不解:“你怎麽就這般肯定他不會亂來?”

宋三郎:“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清楚。”

秀娘撇撇嘴,“兒大不由爹,那你就看著吧。”

秀娘能想到的,宋三郎自然也能想到,且比秀娘考慮得更深。

南州是朝廷的錢袋子,而今自己又很大程度上管著南州的錢袋子,想要拉攏自己的人多不勝數,以後辰哥兒面臨的誘惑多著呢。

索性有阿福在旁邊看顧著,他放心許多。

這邊宋景辰從蕭衍宗處出來已經時候不早,回到自己屋裏又洗漱收拾一番,便落了圍帳上榻休息。

房裏大丫鬟知夏知他火力旺盛,若是半宿睡熱了最是喜歡蹬被,輕手輕腳將屋裏炭火撤掉少許,又往墻上的一對粉彩璧瓶裏加了少許清水。

燒著炭火,屋裏幹燥,早晨起來喉嚨容易幹癢,這種璧瓶可以掛在墻壁上亦可以懸掛在轎子車廂中,能起到加濕的效果。

另,壁瓶中還斜插著幾枝梅花,梅花的品種不同,香氣亦有濃有淡,黃梅濃郁,白梅和紅梅則相對淡雅,知夏選的是最淡的白梅,隱隱清冽的暗香若有似無,不會影響入眠。

燭燈熄滅,屋裏陷入一片安靜。

幾日後,南州城下了一場小雪,雪不大,枝頭也就輕覆了一層薄白,勉強有點玉樹瓊枝那味兒,但對文人雅士來說已經足夠玩趣。

南方的雪景很是難得,書院的山長特意給學生放了假,楊睿邀請書院的一眾同窗去城南梅園踏雪尋梅。

城南梅園是南州府最有名的梅園,園子夠大,梅花也多,宮粉、朱砂、綠萼、灑金、龍游、玉蝶等等一應俱全,將不同品種梅花的“色、香、韻、姿”匯聚於一園。

還有,這是楊氏私人園林,不用擔心人多嘈雜破壞清幽的意境。

提議很好,選的地方也好,但因著楊睿的脾性陰晴不定,書院裏的學生沒有幾個不怵他的。

怵歸怵,但一眾人又都削尖腦袋想要進入到楊睿的圈子裏去,尤其一些知道楊家真正底細之人。

在南州城,楊睿就代表著人脈和資源,同他搞好關系,基本上南州的各條路就都打通了。

宋景辰不考慮那麽多,他就是愛玩兒,在大涼州玩野了,不想擱家呆著。

……

“知夏姐姐,衣裳。”

一大清早,伴隨著睡意朦朧的含糊鼻音,榻上幃賬裏探出一只手來,手指修長,指節在清晨的光線裏呈現出白玉般的晶瑩透潤來,你甚至能看到皮膚表層下細細的青色血管,在手腕到指尖的過渡中,曲線流暢而生動。

知夏認為她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好看的手,少爺的手無論是撫琴弄簫,還是寫字書畫都實在叫人賞心悅目。

知夏遞上提前用湯婆子暖熱的裏衣,待到宋景辰穿好裏衣,又遞上一杯清茶供他漱口,洗漱整理一番,換了衣裳,宋景辰出屋來。

雪後初晴,陽光斜入游廊,廊盡頭,宋三廊看到兒子腳步輕快地朝他走來,想起秀娘昨晚說的話,他頭一次用打量成人的眼光打量著兒子,發現兒子確確實實不一樣了。

“早啊,爹。”宋景辰住了腳步,脆生生叫了一聲。

“你這是要出門去?”宋三郎問他。

“嗯,我跟同窗們一起踏雪賞梅去。”

宋三郎挑眉:“這才來幾天就跟同窗們混熟了?”

宋景辰呵呵笑,“人家跟宋景辰自然是不熟,卻跟布政使大人家的兒子自來熟。”

“調皮。”宋三郎啞然失笑,他輕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不動聲色問道:“那個邀請你的?”

宋景辰如實道:“是巡撫家的少爺,叫楊睿,他好像要極力拉攏我的樣子,我哪有什麽值得他拉攏,我估摸著還是跟爹有關。

南州的鹽務向來水深,皇帝陛下派爹爹過來巡鹽,定然要觸犯到許多人的利益,爹爹要小心才是。”

頓了頓,宋景辰又道:“我且將計就計扮演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廢物紈絝子弟,倒要看看他們要演一出什麽樣的戲碼。”

宋三郎半晌沒說話。

他完全被兒子一番話鎮住了,前幾日聽兒子同秀娘講述南州是朝廷稅賦重地他就覺得兒子知道的挺多。

卻萬想不到兒子想的東西如此之深,對政務之事這般敏銳。

深吸一口氣,宋三郎面色肅然道:“這不是你小孩子該摻和的事,自有爹爹去處理,你來南州就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好好讀書。”

宋景辰一向不喜歡跟爹娘爭辯,沒有用,徒惹爹娘生氣,何必呢,癟了癟嘴巴,蔫聲道:“我知道了爹。”

宋三郎摸摸他頭,溫聲道:“知道就好,快去吧,早去早回別讓你娘惦記著。”

“嗯,那我先走啦。”宋景辰擡步要走。

宋三郎叫住他,“回來。”

宋景辰回頭,“爹爹還有什麽事要吩咐。”

宋三郎:“南州不是涼州,你不準在外面與人飲酒。”

“遵——命,我的父親大人。”宋景辰拉腔拉調地朝宋三郎扮了個鬼臉一溜煙跑遠了。

宋三郎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南州的鹽務不光是水深,還涉及到宮裏的太子,如今朝堂局勢覆雜,太子與靖王之爭越發劍拔弩張。

中州是靖王的地盤,這南州便是太子的地盤,在涼州躲了幾年仍是躲不過奪嫡之爭,到底還是卷了進來。

上輩子一念之仁,死於奪嫡,這輩子有了妻兒牽掛,自然不會走那條老路。

宋三郎目光沈沈,深紫色的獸紋官服一片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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